《新编辑部的故事》:模仿抑或致敬?

2013-07-15


  今年四月中,喜剧《新编辑部的故事》的开播在内地引起坊间不少议论:一来由于它号称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热播电视剧《编辑部的故事》二十周年的致敬之作;二来因为导演郑晓龙亦曾参与策划《编辑部的故事》,并因执导去年热播电视剧《甄嬛传》而为人熟知。
  
  《编辑部的故事》首播于一九九一年,由内地鬼才作家王朔等人编剧,围绕《人间指南》杂志社编辑部六位性格各异编辑的相遇和相处展开。因演员葛优和吕丽萍等演员的出色演技、幽默的情节对白以及对社会不平事的嘲讽,引来大批拥趸,以至于一家大细晚上围坐电视机前观看《编辑部的故事》的景况,成为那一代人的集体回忆。
  
  因了这集体回忆,以及正在热播的情景喜剧《爱情公寓》的连带效应,《新编辑部的故事》未映先热,在北京卫视开播当晚收视便升至省级卫视电视节目的第三名。可是随着剧情的展开,观众渐渐对剧中主角如陈好和黄海波等人的演技失望,对生搬硬套或隔靴搔痒式的剧集内容失望,收视率一路下跌,甚至一度跌出省级卫视同时段节目的二十名开外,与当年《编辑部的故事》带来的收视热潮和之后引发的「集体回忆」形成鲜明反差。

收视惨澹反差鲜明
  演员演技通常是支撑情景喜剧收视率高企的关键因素。经典美剧《老友记》等之所以受欢迎,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几位明星演员(他/她们受过舞台剧演出训练,并有丰富的喜剧演出经验)驾驭角色的能力。反观《新编辑部的故事》中若干主角,虽曾在其他电视剧或电影中有出色发挥,一旦演起喜剧来却显得不够生动自如,甚至有装腔作势的嫌疑。

  依笔者看,中国人相比欧美人生性内敛,本不擅长太外放张扬的表演模式。剧中演员欲效仿美剧演员自然的聊家常式的演戏方法,可演技不够扎实;想学香港电影无厘头的风格,台词却不如无厘头电影惹笑。于是,便陷入不上不下的尴尬中,种种卖力演出非但没有增加剧情幽默感,反令观众哭笑不得。有观众抱怨剧中的笑点老套落伍,也的确,如今网上的笑话段子,早已将受众的笑点拔高了好几个档次,再不是当年《编辑部的故事》时甫接触情景喜剧的情形了。

  《新编辑部的故事》收视惨澹的原因,固然有一众演员不够自然的演技,也有受众群体生活状况变化带来的审美差异。诚如本雅明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一文中提到的,艺术品的独特之处在于「它的时间和空间的在场」,以及「它在它碰巧出现的地方的独一无二的存在」。电视剧的热播,既有前期广告和大众媒体推介等诸因素影响,也与剧集内容与时事和公众关心问题的契合度有关。此前医疗问题剧《心术》以及反映国人买房住房难的《蜗居》等等的热播,便可为佐证。

  当年《编辑部的故事》播出后,一本名为《编辑部的故事.精彩对白欣赏》的书亦在市面上出现。书中援引的编剧的话「我们把住一大原则,只触及社会问题」,便是该剧立意的基准和赢得受众关注的缘由。《编辑部的故事》每集讲述一个社会问题(比如第九集小保姆的故事讲述农村进城务工者的不易)的做法,敢言敢为却不会因为触及敏感议题而遭到广播电视总局的审查,这其中的分寸,值得后来电视剧制作同业者品咂—如今的电视节目,实在缺乏这种「敢讲而且讲得巧妙」的品质。

时代转变审美差异
  有人不免争辩,《新编辑部的故事》中也提到了诸如选秀、海归和美容整容等时下流行的话题啊。没错,提到不假,但也仅仅止于「提到」,至多是博观众一哂,难以制造「话题」(某些时候,话题的产生和扩散有助公民意识的提升),不免有隔靴搔痒之嫌。当年《编辑部的故事》中的经典台词如「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在改革开放国门渐敞的中国着实掀起了「话语狂欢」的小热潮:刚刚从「文革语汇」中解脱出来的公众,因为这种不必顾忌政治正确但求一乐的狂欢式语境激动不已。无怪曾有评论人说:「通过《人间指南》编辑部六位编辑与社会各层面接触的过程,打开了一个了解当代中国人生活和心态的视窗」。

  上述两个方面,正是二十年前《编辑部的故事》不论在收视和口碑上都胜过《新编辑部的故事》的原因所在。《编辑部的故事》的剧本据说是王朔和马未都几个编剧侃大山侃出来的,接地气,又继承了京味儿幽默的传统。而且,当年互联网并不普及,中国电视观众接触美剧和英剧的机会不多(至多只是《血疑》等日剧,较少这样嬉笑怒駡的作品),《编辑部的故事》的适时出现不免令到观众眼前一亮。想当年,编辑部的故事大家都好奇,如今再讲,也不那么受欢迎了,一来因为纸媒的渐趋萎缩,二来因为同类型的办公室题材电视剧越来越多,易产生审美疲劳。

何为致敬?为何致敬?
  《新编辑部的故事》自称是对老版的致敬之作,其实在笔者看来远未达到致敬的水准,只是借用了原作品的题目,保留了女主角戈玲和故事发生的场所《人间指南》编辑部而已。而且,新版电视剧中WWW编辑部(为顺应互联网发展趋势,人间指南更名为WWW)中诸角色性格模糊甚至脸谱化,比如陈好饰演的有些虚荣且过分强势的海归安红,又如王千源饰演的流里流气的爱贪小便宜的刘向前,优点缺点一眼即知,难以吸引观众投入。

  笔者所谓的「致敬」,更多是在内里情绪蕴藉而非内容层面:并不是说将原版电视剧中诸角色改个名换个头衔拿来接着用,也不是一味复制原剧发生的场所和对白,而是在剧集内容深处找到前后的关联和共鸣。比如说新近上映的日本电影《东京家族》是向小津安二郎作品《东京物语》的致敬,并非单指两片在情节架构和角色处理上有类似之处,实则是看重了不同时代不同场域生活的个体对同样关乎生命中亲情和生死等问题的思索。

  至于《新编辑部的故事》,并未延续老版「善意嘲讽」的路数,而是活脱脱成了一出不论剧情抑或表演都惹人发笑的闹剧,与老版少了精神上的关联,说是「致敬」,其实有其名无其实,更像是打着致敬旗号的模仿。而且,《新编辑部的故事》在拍摄手法上效仿美剧(比如画外音和平行画幅的插入),企图以这样的讨巧手段效仿美式情景喜剧的搞笑路数,却只能给人弄巧成拙之感,愈发显得整个作品缺乏诚意。

  情景喜剧拍得好,不能一味夸张,也不能嬉皮笑脸不讲逻辑。没有好剧本,没有合适的演员,中国的情景喜剧注定只能在「模仿」与「伪致敬」的套路中愈陷愈深,最终失了观众,也失了自己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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