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电影回到、重塑过去 —《岁月神偷》《东风破》与《72家租客》的记忆场所

2014-08-14

  《岁月神偷》写的是一个六十年代香港的旧区小家庭,距今已是超过四十年的时间,将时光再一次重现于银幕上,电影是一个记忆的场所,并且能够触动别人,《岁月神偷》在于其细腻的表达,以一个家庭的单位把香港旧时代描绘出来。《东风破》及《72家租客》对于画内人或是画外人,都让他们从电影的影像寻回自己的过去或制造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过去,lieux de mémoire解作“place of memory”(记忆场所),电影在现今社会中重塑旧日的事物,是一个重要的记忆场域去让我们怀旧和重塑记忆,拥抱消失中的香港文化。
 

六十年代的生活文化

  在《岁月神偷》中,城市的影像与城市的情感的联系,是从小孩子的眼睛告诉观众。在电影的开端,我们可以看到片中呈现了不少加了特效的照片,展示了六十年代人们生活的境况,而片中的孩子戴上了胶制的金鱼缸,导演以他的视野出发,所以相片都加了跟鱼眼镜相同的特效。在及后的片段中,我们知道小孩(老二/罗进二)的爸爸(罗先生)跟他的哥哥(大伯)是从南海来到香港,看到了一条没有什么人的巷子,就在巷头开了一家鞋子,在巷尾开了一家理发店。

  我们需要理解当时的香港,没有现在的发达,人们都可以搭建一间店铺,维持「生计」,亦即是香港人所提到的「搵餐」食。小孩子在一所破旧的学校上学,旁边的是与邻居的楼房; 大人要「保住个顶」(这里指的是鞋店的瓦顶),也是代表了「要努力积极维持自己的生意」;一家生活非常简朴,甚至洗手的地方也是一个很简陋的水龙头,在一个家庭中,有一间房子,也就是香港人说的「瓦遮头」就已经很足够了。片中所呈现的阁楼,在二十一世纪的香港,可算是少之又少,它们的作用是让一家大小能在上面做私人的事,但就如片中老二所说的「在阁楼中,站起来穿校服的地方也没有」,下面店铺就用来工作,所以它在片中所呈现的功能性质,现在也因社会的变迁而逐渐消失。而片中大部分的场景也是那条街,它的名字叫「永利街」,它事实上不是一条街道,像一条小巷,以前是上环的一个小社区,现在这地方,只剩下几幢唐楼,有些更被政府买了下来,在进行活化的工程,但却没有被大规模清拆。

  值得留意的是,六十年代香港人的生活文化,他们一家不只在巷中工作,还是在那里吃饭,解决生活中的大小事。一个电话,全巷子的人一起分享用,这是当时生活的写照,邻舍是守望相助,而且是一种出于互助互爱的精神。或多或少,他们最需要的不是外面的世界,而是核心家庭以外比较紧密的社区。

  吴昊,香港通俗文化的记存人,他在《打拼岁月-走过六十年代香港》中说道,香港六十年代是一个打拼的年代,「城市建设亦有显著的变化,摩天大厦纷立,为国际都会定型。」而恰巧在时代动荡后,也就是中国大跃进后,很多人跑来香港,片中的奶奶也是其中一人,跟繁荣建设的双轨道的前提下,他们这个小家庭也就在这个时代建立了自己的故事,独有的「打拼、永不低头文化」。
 

场景勾起观众的共鸣感

  上环——一个位于香港岛的旧社区,为《东风破》的主要场景,它将这个对旧景貌的集体回忆嵌入在现代的语境下。《东风破》的「福源号」将位于上环三十年代的源吉林呈现;一封变卖祖业「福源号」的信件成为《东风破》的导入点,太子爷Allen余麟意图变卖祖业「福源号」,迫使女中医Eva(余麟姑母)决定放下在三藩市繁重的工作,走到一个她已经离开半世纪的香港;对于「福源号」,Allen与「福源号」的关系只是建基于传承观念上,作为「福源号」的继承者,他选择摒弃家业、摒弃上一代对他的期望,当上了一个房地产仲介人,由自己亲手摧毁上一代努力建成的祖业。透过Eva的回归和在「福源号」的穿梭流动,她将封了尘的百子柜和招牌一一呈现;纵然「福源号」已经残缺不全,在Eva的坚守下,象征着保留传统价值,同时表达上一代对抗地产商这洪水猛兽,地产仲介人多次致电说服Allen,催促他卖掉「福源号」,不难让人联想到香港地产商摧毁本土文化的手段,虽然源吉林仍然在运作中,但「福源号」被收购的情节让观众有了守护旧有文化的积极性。

  同时,三藩市回流返港的阿男在不熟悉的上环流动,为的是寻找素未谋面的网友Allen,后来她与Allen在海安咖啡室——一间拥有六十年历史的冰室去厘清与Merry(阿男虚构的另一个自己)的关系,阿男为了讨好Allen,她跟林山(Eva旧情人)学煎鱼饼,鲜有出户的林山特地游走他年轻时与Eva走过的荷李活道和窄楼梯,透过视觉带动,将七十多年前的香港再现。
 

时代的对比

  《72家租客》贯穿七十年代至一零年代,哈公和石坚之间的不和亦演变成世仇,他们分别在西洋菜街占据了一个铺位,都是卖电话的,哈公的铺名为「开Phone府」、石坚的则为「顶太Phone」,是食店「鼎泰丰」的谐音,这是一间以面食为主的连锁餐厅,历史悠久,为一老字号。背景从七十年代开始,以旧式唐楼为场景,透过时代的对比,质问香港近代生活的失去。哈公和石坚当年是结拜兄弟,为了争夺小桃红——一个被包租婆迫婚的养女,他们赔上了兄弟情,从此势不两立;场景瞬即由唐楼转至旺角西洋菜街,他们的铺位遇上大业主的压榨,被加租三倍。众小业主、卖鱼蛋的、卖「四仔」的、卖漫画的、卖金鱼的,顿时聚集在旧式茶餐厅一起商讨对策,这个是一个写实并带点讽刺的场景;七十年代大家聚在一起谈论的是生活琐碎事,关心的是大家自身的事,只要大家昂起头,住在楼上的街坊就会下楼参与讨论;现在的他们众志成城,说要反对大业主加租,但都是因为自身利益受到威胁才恃着人多势众来争取一番,此情此景引发起观众的对旧日住屋陈设的怀旧情绪。

  中国电影资料馆引述西美尔的说法,人在现代生活的距离感在于获取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在《72家租客》中,现代的哈公和石坚不再是居住在同一栋唐楼里,而是一个单位内,要偷看小桃红,石坚都需要透过对面的大厦远远眺望。

电影记忆场所

  的确,阿帕杜莱 (Arjun Apparduria) 提出的「安乐椅式怀旧」,「在于即使全无经验体会,又或是集体的历史记忆,同样不会妨碍消费者产生对怀旧的消费品味来。」虽然观众并不能在二十一世纪中的生活寻找六十年代的集体回忆,但其实现在如片中富有象征意义的物件「明星相」、从观音庙拿的「孙悟空」、从电影院偷的夜光杯以及英国国旗,全部都是香港文化的一部分,我们可以看到中西文化混合的地方的多元性以及多种宗教的集中地。而怀旧对于生在不同年代起着不同的意义,大概可分为两类,一种是当下衣食无忧,生活没有太大负担,开始回忆并思考前半生经历的点滴;另一种的是逃避现实所带来的不堪,透过从虚构的情节中缅怀过去,将旧日的美好反衬出今天的混沌。

  《东风破》与《72家租客》都起着正面积极的怀旧作用,《东风破》中西影像的交织反映着香港中西合壁的形象,义庄成为人暂存先人遗体的地方,六十年代香港成为难民的避居所,当内地解除禁海令,有着落叶归根思想的后人都涌到义庄接先人回去;电影,作为义庄的记忆场所,表扬了香港担当转口港的功绩。《72家租客》的「传统要继承,观念要更新」是电影最终要表达的讯息,消失的东西除了被保存在记忆场所外,还需我们的推进才能把它延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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