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上战场》摄制启示录

2003-01-15
《孩子上战场》荣获二零零二年度ABU/CASBAA / UNICEF Child Rights Award儿童权利大奖。
笔者实地拍摄克伦族游击队,他们不少将领也是从小当兵。



二零零零年六月,泰缅边境一个小镇,天气很热,摄氏三十六度,我和摄影师尔超军首次到来,准备拍摄《孩子上战场》(Child Soldiers)这个长篇纪录片。关于这个地方,我所依靠的就只有背囊里的一叠资料和两三个联络电话。下一步该怎么走,实在有点惘然。边境河流对岸的缅甸山区,小数族裔克伦族和缅甸军政府的战事已经持续了五十年,那边聚集了全球最多的童兵,也埋了全球最多的地雷,还有这一带是抗药性疟疾疫区。

这个长篇纪录片《孩子上战场》是香港电台跟外国公营广播机构Australia Broadcasting Corporation ,Oregon Public Broadcasting 和独立纪录片制作单位Electric Pictures 的一次合作。我们一共有五个编导,分别负责到非洲、南美洲、欧洲、亚洲等地的采访,而我负责亚洲。相比起其他合作的编导,我最没有战地采访经验。临行前,我跟澳洲的总编导Alan Lindsay ,监制Andrew Ogilvie 和做了这方面资料收集五年的Greg Colgan开了几次电话会议,越洋取经。这一刻,来到现场----泰缅边境小镇,下一步该怎么走,再惘然也得靠自己了。



直闯活跃战区

呆了三天,终于踏前一步。我们搭上天地线到泰国边境山区难民营,寻找从缅甸政府军逃走出来的童兵。清晨六时,阴雨绵绵,货车在边境公路上奔驰。我们加接头人一行共五人,车斗载着米粮和药品,为的是掩饰我们的记者身份----泰国边防军不欢迎记者。我和摄影师都是亚洲面孔,不太显眼,容易蒙混过关,我还特意在曼谷逗留的一两天把自己晒得黝黑一点,或许有点幼稚。事实上,「亚洲面孔」的便利也是Alan和Andrew 希望我们负责亚洲的原因,联合制作(co-production)的可能性正是如此。

一路上,有点忐忑。路边检查站,泰国士兵都荷枪实弹。心里想得更多的是,如果再能搭上天地线,我们要不要偷渡越过边界,到河对岸的缅甸山区寻找克伦族军的童兵?这是否已经超出我的能力?毕竟那边是活跃战区(active war zone)。

货车从柏油路走到泥路,到最后,路不见了,我们的货车在崎岖涧谷中涉水,蜿蜓前行。两小时颠簸不定,眼前是数十间用竹搭建的茅屋散布在陡峭山沟,难民营就座落在前面。看着氤氲雾气,我明白为何这里是疟疾疫区。在缺乏医疗援助下,难民营里的儿童死亡率很高。泰国政府一直只想低调处理这班边境难民,一方面不想得失缅甸军政府,另一方面亦乐得有活跃在边境山区的克伦族游击队作为缓冲,避免直接面对军力远超自己的缅甸军。他们严格限制外国救援组织的活动,亦不让难民离开营地。战争一日不结束,在这里长大的年青人,他们的将来就是这个山沟。一个下着雨的下午,在一间用竹和茅草搭建的学校里,我们访问了一个从缅甸政府军逃走出来的童兵,他被强迫当兵时才十四岁。他今年十八岁。

在难民营待了三天,雨下个不停。我们找到另一位接头人。他说可以安排我们偷渡到河对岸的缅甸山区,拍摄克伦族游击队。我们知道他甚有来头,熟悉地形。我和摄影师相视一刻,决定闯关。我记得曾经问过地雷的问题,他说山区里的地雷都是他们的人埋下的,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凌晨三时,雨还在下。我们摸黑出发,沿着涧谷向河边走。遇上泰国边防军哨站,我们就攀上山沟绕路过。一路泥泞,有时路不见了就沿着水涧涉水前行,裤管和鞋早已湿透。由摸黑到天亮,我们终于来到河边,时间是清晨七时,接应的机动小艇早在等候。河水急湍,插上泰国国旗的小艇逆流而上。沿河两岸,一边有泰国边防军检查站,一边有缅甸政府军哨站。接头人说,如果我们是白人,恐怕全程都要用布盖着,以免麻烦。经过三小时航程,我们到达克伦族游击队的据点。再往山上走一段路,到达营地时已经是十一时。我和摄影师尔超军疲惫不堪,倒在竹掤昏睡过去。

翌日,体力回复,拍摄开始,我们跟随游击队上山巡逻。他们说,每日都要防范政府军来犯。路上,摄影师说头很热,怀疑是否染了疟疾,不过身在山区,只能「顶硬上」。士兵当中有个孩子脸的只有十四岁。他是自愿参军的,因为妈妈给政府军杀了。现时,全球每日有三十万童兵被推上战场,这是一个不停在变的数字;即是说,今天的三十万和昨日的三十万不同,当中有人战死,有人逃走,亦有新的童兵加入。

回到泰国边境小镇,已是一星期之后,天空放晴,天气闷热。我们一直有吃预防药物,但连我也开始发烧发冷,回港后直往急症室验血。结果,摄影师年青力壮,没有事;而我就证实染了疟疾,要在医院里床几天。

同一时间,我们有来自澳洲的编导Tim Wise正在非洲南苏丹拍摄,他在战争最前线,处境更危机四伏;另外,总编导Alan 亦刚完成非洲乌干达的拍摄;还有在南美哥伦比亚的Meredith和在非洲塞拉里昂的Sophie拍摄工作亦将开展。



联合制作新模式

《孩子上战场》无论以资金和拍摄规模,都是一个大型计划,资料收集早在五年前已经开始。在澳洲,这类拍摄计划由融资、保险、法律顾问服务到发行,都有一套完整的系统,政府亦会在计划的不同阶段给予辅助。以这个计划为例,在撰写计划提案时,拿到省政府的文化基金和六合奖券基金的资助,进行实地的资料收集,令提案更为充实,更容易找公营广播机构合作,投入资金。这种协助,对有如此规模尤其是纪录片制作很重要,我们称之为「种子基金」。日后,影片发行拿到利润,会按合约权益摊分。对这种「种子基金」来说,风险因而相对下降,辅助亦变得可持续。


我们是比较后期加入的,碍于电台的政策,合作形式是投入制作人员及承担有关制作费用,以换取香港的播映权。这种合作形式亦说明联合制作(Co-production)可以很多元化。对我来说,能够参与这样一个拍摄计划,确实是一个宝贵经验,对一个制作人来说这已是很大的回报。

回看香港的情况,香港电台的外判计划是一个开始,但从本土去发展如此规模的制作,客观条件还是有限。何志平局长说要发展创意工业,特首在连任后的第一份施政报告中也有提及,澳洲的运作模式可以是一种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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