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当时我非要去插队,除了觉得投身到广阔天地挺浪漫的,还有个私念,就是作为知青,将来上美院的可能性比留在城里街道工厂更大。上中央美院是我从小的梦想。

 

由于《烂漫山花》,县文化馆知道有个知青画得不错,就把我调去搞工农兵美术创作,这是我第一次和当时流行的创作群体沾边。我创作了一幅北京几个红卫兵去西藏的画 ,后来发在《北京日报》上,这是我第一次发表作品。

 

正是由于这幅画,上美院的一波三折开始了。为准备当年的全国美展,这幅画成了需要提高的重点。那时提倡专业与业余创作相结合,我被调到中国美术馆与专业作者一起改画。有一天在去厕所的路上,听人说到「美院招生」四个字,我一下子胆子变得大起来,走上前对那人说:「我能上美院吗?我是先进知青,我在这里改画。……」意思是我已经画得不错了。后来才知道,此人是美院的吴小昌老师。他和我聊了几句,说:「徐冰,你还年轻,先好好在农村劳动。」我很失望,转念一想,他怎么知道我叫徐冰,一定是美展办已经介绍了我的情况。当时几所重点艺术院校都属「中央五七艺术大学」,江青是校长。招生是学校先做各方调查,看哪儿有表现好又画得好的年轻人,再把名额分下去。从厕所回来的路上我就有预感:美院肯定会把一个名额分到延庆县来招我。

 

那年的招生开始了,北大、清华、医学院、外院的老师都到延庆县来招生,找我谈过话。母亲打来电话叮嘱我,不管什么学校都要上,我却没听,一心等着美院来招 我。我知道,如果学别的专业,这辈子当画家的理想就彻底破灭了。招生结束,别人都有了着落,而美院的人迟迟未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有一天,在路边草棚里避雨,听见几个北京人在说招生的事,我心里一阵激动,美院终于来了!细问才知道是电影学院招摄影专业的。看来美院是没戏了,学摄影多少沾点边。我那时随时带着画夹子,我把画给他们看,他们当场就定了,我的材料被送到县招办。正准备去电影学院,美院的人终于来了,双方磋商,还是把我让给了美院。后来北影孟老师对我说:「你已经画得很好了,电影学院不需要画得这么好。」最后同队的小 任顶了这个空缺,他后来成了国家领导人专职摄影师,从邓、赵、胡、江、胡以来的国家领导人的重要活动,都由他掌机拍摄。


出版社: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