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日本电影重燃 看亚洲电影前景

1998-09-15

  在六十年代所谓「亚洲电影」,指的大概是日本和印度电影。两者间和华语电影最有渊源的,是日本电影。而日本电影因为其形式、类型、片厂风格,与电影作者的众多,一直是西方民族电影研究的首要对象。但自七十年代以后,日本电影不再居亚洲电影的首冠,逐渐地被亚洲其他电影取代。


早年的日本电影地位为亚洲电影的首冠。


多厅影院带动电影制作

  和今日的日本社会一样,日本电影也活在昔日风采的鬼魅中。黑泽明已逝世,不再有作品问世。而一想到伊丹十三是日本电影在八十和九十泡沫年代的风云人物,就有点令人气馁。现在连伊丹都因小报侵犯其隐私(报导他与年轻女明星不寻常的交往),一气跳楼身亡。

  但最近日本电影在长期的低迷中,开始展现新机,有了令人鼓舞的消息。感谢迟来的多厅影院的设立(分别有美国华纳和美国电影公司与日本戏院经营者的合作),电影的映演增加了。戏院银幕的增加,表示发行的管道的畅通,而发行的畅通,则带动了电影的制作。新的多厅影院带来的不仅是舒适的观影环境、数位音效系统,还有晚上九时的「晚场」电影(在日本基本上是无晚场电影可言,一般电影院在晚上八点左右就收工关门)。而且有些戏院还有优待票价,这些都是日本电影的新局面。


享有国际声望的黑泽明导演逝世,象征着日本电影辉煌一代的终结。


色情电影孕育导演新秀

  以下是由日本电影制作协会统计的一些有趣数字:


  这里的数据显示,日本电影工业仍然依循旧式的方法来统计电影的映演:不以银幕的数量,而以戏院的数量计算。因此我们可以大胆地说,九六年的银幕数量肯定多于 1828 ,但相较于 六零年的黄金时期,还是相去甚远。

  九六年主要片厂的制片量的确是 59 部,但是另有二百多部左右的独立制片,包括像成人电影(Adult AV Films),其实是制成影带发行的色情影片。

  和其他亚洲国家一样(特别是香港),日本对色情电影的大量需求使得电影工业在好莱坞电影全球化的威胁下,还能生存。此外,色情电影还是导演新秀展露头角的温床,无独有偶地,正因为电影的不景气,许多年轻的导演宁愿留在色情电影工业里,享受难得的安全感。

  自六零年以来,日本电影以十倍的数目下降,听起来像是噩耗。就戏院数目而言,九三年的数目是 1734 ,更是达到谷底。所以以目前的状况来看,情形已改善许多。

年轻导演创作新意念

  日本电影近来的起色主要是因为三大片厂(松竹、东映、与东宝)对电影的发行权放松许多。再加上卫星电视开始播放电影,增加了映演的渠道。

  著名的卫星电视频道,WOWOW ,于九二年开始一个名叫 J-Movie Wars 的系列,专门放映由年轻导演创作的低成本电影。这个系列是由仙头武则负责监制,专提供 WOWOW 频道放映(由仙头培植的导演中最著名的有最近成为他妻子的河濑直美,河濑的《暗恋家族》(Suzaku)获得九七年坎城影展的最佳摄影奖)。仙头(现已改名为仙头直美)和 J-Movie Wars 系列的成功引起了三大片厂的注意,群起仿效。像松竹就成立了「日本电影」(Cinema Japonesque)系列,虽然这个系列现已存废,但所带来的成果是,在最近五年的时间里,已经有十来部日本电影在全球各地的影展获奖。

  著名的例子有《鳗鱼》,资深导演今村昌平以这部片获得九七年的坎城金棕奖。《鳗鱼》正是松竹的「日本电影」系列制作的影片,今村昌平曾以《楢山节考》于八三年获得坎城的认可。他年轻时曾极力争取日活片厂发行他的作品。譬如像《豚与军舰》(Pigs and Battleships, 1961)、《日本昆虫记》(Insect Woman, 1963),和《人类学入门》(Pornographers: Introduction to Anthropology, 1966),都是关于战后日本社会为了生存,而变得唯利是图的故事。这些无政府讽刺剧,更是表现今村意图揭露现代日本在表面上看似文明有礼,但处处充满原始迷信的底面。近作《鳗鱼》还是承继以往的「人类学」主题,描写人的兽性本能,但整体而言,这部作品,反而有类似北野武偏爱的主题「救赎」。《鳗鱼》这部由日本电影的元老重臣执导的影片,虽是部乡村电影,讲的却是私通和肮脏等原始的人类基础,而《花火》虽则是沉静、市郊式的电影,但却险象环生。

  在九七年坎城影展期间,今村表达了他对在日本电影工业边缘工作的「坏男孩」的敬意。如今有不少在电视、色情电影、录像带等边缘工作的年轻导演都可称为「坏男孩」。由于自九十年代以后,日本社会开始出现疲态,不仅经济上呈现衰退,政治上不断发生丑闻,还有青年暴力犯罪的上升。这些动态使得年轻的导演有了创作新意念。今村甚至直接了当地说,只要和电影有关,使坏就会有回报:

  「我希望早就能预先看到日本电影开始走下坡。因为从六十年代开始,社会上的不良风气逐渐地消失了。今天年轻导演染发,在身体的各个部位穿孔,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坏到彻底……但他们也是当今剧本写得最好的一群人,这是因为在电影里,坏就是好。」

  「坏」导演的另一人是北野武,去年以《花火》一片在威尼斯影展竞赛中获得首奖。这部电影目前在欧洲、美国和亚洲声名大躁。《花火》也比其他像《谈谈情,跳跳舞》和《情书》等「麻雀变凤凰」的花俏电影受到更多严肃评论的关注。就连发行王家卫《重庆森林》而损失不赀的美国 Miramax 公司,都因《花火》的成功,准备发行北野九三年的旧作《奏鸣曲》。依照这情况推断,由北野领路的日本电影,将会在国际电影市场上大有斩获。日本电影或许以此作为强心针,和十年前的中国第五代电影一样,展现令人惊喜的活力。

亚洲电影的框范

  但是深一层来看,姑且不论每日传来有关日本经济与政治的反面消息,就算按今村的说法,社会、政治、经济与文化的不稳定提供优秀剧本的沃土,日本电影是不是真的就会回转过来,重振旧日雄风?

  当然,现在回答这问题,时间还太早,但从北野的近作《花火》看来,传统的(或可严格地说,陈腐的)日本图像,如富士山、樱花、雪景、寺庙等等,还是被用来传达某种沉静神秘的日本内涵,这样的做法,无疑使得北野的作品在国际艺术电影的市场上,与西方认知的日本电影传统衔接上,也间接地形成了日本电影再度引燃的论述。

  这对其他亚洲,如香港、印度、中国大陆、南韩、台湾,甚至是新加坡的电影导演来说,并非佳音。在某种程度上,国族电影在海外市场仍须倚赖旧有的「他者」典范,才能有较大的成功。所以我们很难想像新加坡的邱金海、台湾的侯孝贤、杨德昌、蔡明亮、韩国的林权泽、香港的刘伟强、韦家辉等人的作品,流通到各自领导的区域外,以正规的电影映演方式,与观众接触。

  近来,后殖民的理论强调非单一的国族文化论,但在电影的交流网路里,对其他文化和电影的概念,仍然基于「典范」的复制,而聪明的导演更是知晓游戏规则,穿梭其中,寻求创作与商业的成就。未来的「亚洲电影」,似乎还是脱逃不了与这个体系的角力与合作。

相关文章 / Related Articles

中国电影发展现况与问题

史文鸿
吴昊
陈嘉欣
2014-03-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