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近月热爆香港的媒体识读课题:踏进了「楚门世界」的盛女

2012-05-14

  对修读香港新高中通识课程的学生而言,《楚门的世界》(The Truman Show, 1998),一直以来,只是存在于别处和遥远的过去。

  虽然,有些执教通识科的老师,每逢讲述电视真人秀/骚(电视真人实境节目Reality TV)的课题时,多多少少都会提起那位由Jim Carrey扮演的Truman,作为教学的起始点或背景资料。但是,能否进深一步,以该电影引伸开来的一连串价值判断和讨论,落实于一众关于电视真人秀的分析,并结合通识的批判精神和多角度思考,藉此提升学生的媒体识读能力(/媒体素养 media literacy),很多年来,在全球化的电视真人秀节目脉络中,我们还是缺少了一个独特的本土个案和相关的社会舆论,作为参考、反省和测试。

  今年的四月份,香港无綫电视(TVB)推出的真人秀节目《盛女爱作战》(下简称《盛》),不经意地,为这幅没有边界的香港影视文化拼图,增添了通识教学上关键的一块。

记录性的真实Vs戏剧性的加工
  先从旁边的另一拼图块,《贫富翁大作战》说起。

  解读拼图的过程,是要不断把看似有着相似主题或色调或接合位的拼图块放在一起参详。在《盛》触动香港社会的神经之前,从广义来说,本土制作的电视真人秀早已存在,例如昔日以淘汰作卖点的《一笔out消》、《残酷一丁》和最近亚洲电视以男女速配作招徕的《挞着》。然而,这些节目虽则由普通人作主角,某程度亦撇掉彩排和剧本以增加不可预测性和互动的真实性,但给观众的印象,仍旧是摄影棚内的竞赛游戏节目。相反,能符合真人实景,把生活中发生的事情、遭遇和感受作「记录性」呈现的真人秀节目,除了《盛》,要数香港电台于2009年及2011年制作的两辑《穷富翁大作战》了(下简称《穷》)。

  《穷》与《盛》骤眼看来很像《铿锵集》或《星期二档案》,但本质上不同,因为它们都是以真人秀的基本模式运作。套用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尹鸿教授的讲法,这模式除了作秀者不是「演戏」,而是自愿参与的「真」人外,核心元素就是记录性的真实和戏剧性的加工(set up)相结合而产生的几项主要制作设定,包括给定的目的、规定的情境和特定的规则等。

  概括来说,《穷》的作战目的是「没钱的富翁」用自己的本事对抗贫穷的煎熬,规定的情景是体验贫穷线下的生活,例如冬天露宿或炎夏住笼屋,忍受长工时低工资的待遇,特定的规则是制作队每日二十四小时贴身拍摄。而《盛》呢?作战目的是希望离开「剩女」的行列,特定的规则和情景是接受专家团体的培训,和被安排参与相亲的活动,以求偶的成败吸引观众追看。

  把《穷》与《盛》单独分开来看,各自的文本都载满了通识科经常关注的内容焦点。例如宏观地分析《穷》,可让学生反思香港社会流动的困局和资源分配的政策改善方案,甚至可引导娇生惯养的「港孩」以同理心明白贫富悬殊等问题。当仔细讨论《盛》的时候,「港男、港女」两性关系的价值观、婚嫁和幸福人生的关联,连同媒体的性别定型等问题,都必然是课堂上老师的「宠题」。

  然而,针对媒体素养的培育,只有把《穷》与《盛》这两块拼图加以比较,我们对「电视真人秀」这课题方有更立体和切身的认知。当明白戏剧性「加工」是真人秀不同于时事节目的制作元素时,把城中名人由「王子变乞丐」的情景设定,批判为「富二代做骚增政治本钱、观众好奇心有利收视」之外,受通识训练的青少年网民,应该还有许多正负面点子可想得到。

  面对几位不同背景的普通女子自愿踏进「楚门世界」的媒体现象,在加工的过程中,由「剩」而「盛」放在镜头前,让都市求爱焦虑从「私」领域,在真人秀的道德伦理及社会责任等问题中,及在合理、不合理并存的媒介炒作下起火,引爆成公众化的香港「剩女秀」幕前幕后故事和社会文化论述,受媒体识读训练的学生,也该在支持或反对「向某真人骚说不」之余,尝试写下一连串什么是对或不对、好或不好的「真人秀价值判断」清单。

《穷》与《盛》之“Truman, not True man?”
  作为思考的注脚,《楚门的世界》这个现今较流行的翻译,比早年香港以《真人骚》作片名时,着实提醒我们,Truman根本就不是True man,盲目争论「真」人秀「有几真实呢?」并没有敏锐地触及剧中反映的议题。《穷》的播放,当时也有社会回响,人们也知道它是真人秀,但较少让人想起「楚门」,因为Jim Carrey这出黑色喜剧企图质询的,是超越单纯的“a true man’s show(/people show)”的事实娱乐节目(factual entertainment program)问题。电影中对随时可见的促销啤酒之冷嘲、收视挂帅的热讽和对观众偷窥私隐欲的警醒…等现今视为公式化的通识标准答案,才是要被撕破的封印。

  相反,《盛》的出现,在网上我们看到有些人说:「香港出现了第一个真正的真人骚!」。这种所谓「真正」的定义,感觉多少来自《盛》是《楚门世界》真实版的香港投射。例如,电影的剧中剧是四周充斥着植入式产品和品牌广告,而《盛》呢?对看透了「楚门世界」商业技俩的民间团体而言,也是。置入性行销手法(embedded marketing),是装嵌在为普通女子加工的作战准备和服务里。从消费的意识型态开始,到(产品)性质的优劣—像所谓两性专家的把男技巧—很多观众都被触怒了。

电视真人实境节目的社会责任
  并不是有了真人秀后,媒体恶意侵犯他人隐私卖钱的情况才出现。八卦周刊喜欢把明星名人大腕的真假言行投掷在全城观众的眼皮下、咀唇边,已是长期以来受关注及批判的伦理议题。不过,直至发现被剥夺自由的,竟会是出现在真人秀上的普通人时,有些人才晃然梦醒,喊叫「受害的楚门」真的降临香江。更奇怪的,电影中「楚门」在剧终时,横渡大海,推开了一扇门回归自由的比喻,却又成了今天社会上某种似是而非的批评—明知「一入楚门深似海」,所有真人秀的自愿参与者,包括专家团队,一旦踏足「楚门的世界」,早要有成为娱乐工业牺牲品的心理准备之怪论。

  究竟,参与真人秀的制作团队和主角,真的要永远被关在「楚门世界」里吗?把《穷》与《盛》这两块拼图放在一起,我们明白到把真人的「加工生活经验」推上萤幕,让观众消费,并不必然是坏事。因为,具创意的真人秀设定和良好拍摄理念,可以把重要的议题,像把贫穷「真实」的面貌细节,以不同的媒介心理技术带到观众的心中一样,间接推动社会改变。

  早在2007年,「剩女」一词已被收录在中国教育部的新汉词行列,继后也成了香港「潮语」。我们的媒体识读,假若真的有批判和创意相结合的训练元素,探讨这话题的电视节目,除了利用传统的新闻时事专辑形式外,要学生以小组讨论方式,构想一个富社会责任色彩的真人秀,也不会是梦过头的习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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