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视传媒‧责无旁贷

1999-10-15

  七十年代后期和八十年代的 香港,不仅是国际上公认的金融贸易航运中心,也是新闻中心。更是中国大陆送走了毛泽东之后,面对国际、了解世界、决定政策不可忽视的信息中心。可以毫不夸大地说,中国大陆经过文化大革命的噩梦,取消了「以阶级斗争为纲」,重新认识世界,香港是最重要的信息供应地,也是国际舆论交汇点。中共要「拨乱反正」,多是从香港吸取营养。

过去香港报纸脍炙人口

  一九七九年十月一日,中共建政三十年,当时,胡菊人兄主编的《明报月刊》组织了一个专辑,我以陈棘荪的笔名发表了〈三十年大梦将醒乎?〉一文,引起了多方议论,直到邓小平给了:「动机是好的,观点是错的。」评语,才算平安无事。到八十年代初,查良镛兄写信给我为《明报》约稿,还特别提到邓小平、胡耀邦都是《明报》的读者。而今,只听张晓卿兄说,朱鎔基告诉他:「天天看《信报》。当然也看《明报》。」

  那个时候,不仅《明报》,香港其他报刊也办得虎虎有生气。报老板重视的不仅是收入,也重视社会责任。更重要的是,香港的新闻同业很有干劲,使新闻质素不断提升;适值中国经济改革开放,加上香港前途会谈展开,香港的记者忙个不亦乐乎,无论是跑中国线、中港线,都发挥无穷能量,挖掘出很多轰动世界的大新闻。比如,胡耀邦被斗下台,其三大罪状之一是接受陆铿访问。而免去胡耀邦中共中央总书记职务的中共中央文件,却为张结凤独家采访到发表于《百姓》。再如,香港回归中国的基本法在北京经人大审查通过的原稿正式公布前,为曾慧燕独家采访到发表于《快报》。可以说,八十年代是香港新闻界跑严肃新闻、政治新闻的黄金时期,我在这段时间追随香港年轻记者活跃在新闻第一线,也感受到与一众香港记者编辑共同进退那种既刺激、又满足的进取精神状态,可谓虽苦亦甜。

  当时,香港新闻界的地位提高、得到前所未有的尊重,连邓小平都在北京以欣赏的态度表示,他「最怕香港记者。」而八九年「六四事件」的报导,更赢得中国民众以及香港人的刮目相看。身为报业同行,足感自豪。

今日煽情新闻令人摇头

  很可惜,新闻界不顾自身安危、奋勇发掘事实真相的风骨,今已变质;至于新闻道德与责任感,除少数坚持原则的报刊外,更迹近荡然无存。无疑当记者仍然需要拚搏,可是出尽法宝,飨以读者知之权利的,却十居八九是「八卦消息」、名人起居隐私、甚至是新闻人物的变态形相。这些报导只为满足好事之徒的好奇心,作为茶余饭后的笑柄而已;这样就值得记者千方百计钻营、赖着不走苦等、偷偷拍摄、飞车追踪吗?为什么吃尽苦头去当记者?穷追猛打发掘被掩饰的真相?我以为是为了所报导的消息,具有重大的影响力,揭露出来可以引起关注,促使改善,有益公众,这样的报导才算是举足轻重,才值得记者尽力发掘;如今的香港新闻界,不少人是偏离正轨了。

  不仅是报导的取向出现问题,文稿的处理手法也令我吃惊!新闻编辑所讲究的平衡报导、客观公正、不妄加主见,不作报纸审判等等原则,全遭废弃。今时今日所见的香港报章,所谓「大报」(销量大)成了「小报」(格调低),头版消息充斥鲜血淋漓的社会新闻,越是残暴、变态,就越受编辑的垂青,将之加盐加酱,炮制出不堪入目的版面。不够变态的,编辑甚至可以「导演」一番,「陈健康事件」的「人办」,就是传媒合力塑造而成的典型例子。编辑甚至利用天灾人祸来煽情,像台湾大地震后,报上出现的大字标题「三十秒震散台湾」、「地震毁宝岛」,就是很不负责任的。这样严重的事是不应该如此夸大的。我很怀疑,编辑在写这种字句时,心中是否存有一丁点儿的同情心?不仅是没有新闻道德,还应该问:对不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不对得起自己的专业?

  在竞趋低俗的潮流之下,一般的加盐加酱已不新鲜,色情照片读者也司空见惯,于是黄色报章「出奇制胜」,实行教读者寻花问柳、安排赌局,详尽刊载各式「寻欢」指南,读者不但可旁观、更能实际参与!红(血腥)、黄(色情)、黑(蛊惑)题材,成了这几张报的热门法宝。


「新闻自由」与「新闻道德」必须相辅而行。

报界操守有待自觉整顿

  造成今日香港种种报界怪现象,只能叹息:今时今日,「报人」已经被某些商人糟蹋得不像样子。所谓「报人」是有理想、有信念,有所为有所不为的。过去新闻界内的笑话是,与谁有仇便劝他办报刊,意谓必亏蚀无疑。吊诡之处就在于:文人办报,报刊可保存理想,文人以新闻道德、社会责任为座右铭,但亏蚀却是无可避免;今天换转了商人办报,报社得以盈利,但不会再顾及新闻道德与责任。香港今日的新闻界,以盈利为最大的目标,越来越走低俗路线,给香港社会带来多大的负面影响?至于报社编辑受命而行事,大概难免惟老板是从,敢于与老板抗衡、力争独立的编辑方针者,相信无多。特别是「大报」,高薪厚职,又那敢稍有不从,只能在利禄驱使之下,全力炮制色彩缤纷(红、黄、黑)的版面。而有的人在报界声望本来不错,却被用来做「遮羞布」,不能不为之长叹息!

  记者受命于编辑,报社编辑方针既定,便只好做其「狗仔队」,日夜为了芝麻小事而奔波,疲于奔命。明明是人,却安于做狗!至于过去被视为重大消息的严肃新闻,在报社内地位式微,被挤到报章上不显眼的角落,使人不能不兴今日何日之叹!

  可叹的是,明明是着眼于销路,为了老板的方针而到处挖人私隐、哗众取宠,却假「新闻自由」之名,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新闻自由」没有「新闻道德」相辅,独柱岂能支撑大厦?而且往往是编辑记者有新闻自由,民众就没有保护自己不受干扰的自由、批评报社的自由,这也是香港新闻界今日的一大怪现象。

  见怪不怪,也可以说是九月廿日香港「新闻界操守论坛」所以召开的动因之一。徐咏璇小姐以「华山论剑」为题,点出「两大门派的两大开山祖师千呼万唤也不露脸。」用浸会大学传理学院院长朱立的话就是:「应该来的没有来。」笔者因此在发言中指出:「新闻界操守联席工作小组」如果成立,一定要叫《苹果》的黎智英和《东方》的小马参加。﹂让我们大家回顾过去,看看现在,共同为香港传媒的健康发展,尽到自己在世纪之后应尽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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