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若将视线过份集中在中大学生身上,未免眼光短浅,因为这宗并非一件孤立的不幸事件,它的出现反映了现今年青人的一些普遍心态及行为,显示我们传媒文化环境受到了严重的污染。笔者把这次事件看作是一宗文化污染症候群的病发个案,认为它为我们的社会响起了警号。
但可惜大家在谴责过后,一切归于沉寂,似乎没有想过可以做点什么。就像明明知道自己的生活环境受到污染,但又觉得事不关己,袖手旁观。
这篇文章尝试透过传播学者乔治.葛伯纳 (George Gerbner)的「涵化分析」 (Cultivation Analysis)理论,探讨香港文化环境污染带来的问题,并讨论葛伯纳在北美及多个地区推动的「文化环境运动」 (Cultural Environment Movement),对香港究竟有什么启示。
冷酷世界症候群
美国总统尼克逊在任内曾授意发展一个可以反映美国生活质素的指标。传播学者葛伯纳和另一位教授在一九七二年得到国家科学基金会的支持,开始进行「文化指标」(Cultural Indicator) 的研究。当时很多研究文献指出,大众传播媒介是现代文化最重要的代表及塑造者,现代人根本很难脱离传媒界定的社会规范而生活。葛伯纳于是选择了传媒作为他的研究重心,他的文化指标研究共分为三个部份:传媒体系制作过程分析 (Institutional Process Analysis)、传媒讯息系统分析 (Message System Analysis)及涵化分析 (Cultivation Analysis)。前者是研究传媒的拥有权、传媒与其他社会制度的关系、影响传媒制作的因素、传媒讯息的内容及意识形态等,而涵化分析则主要探究传媒生产出来的讯息,究竟怎样在社会上培养价值观及发挥影响力?针对传媒的影响力究竟应该制定什么公共政策?葛伯纳认为要了解社会文化的形成及变迁是需要长时期的观察。
葛伯纳的文化指标研究在传播界享负盛名,而以涵化分析的结果最为世人熟悉。他的涵化分析主要以电视暴力为研究对象,根据研究结果他提出了「冷酷世界症候群」(Mean World Syndrome)的概念。他发现长时间观看暴力电视节目的人,会变得没有安全感,最重要的是对暴力及暴力的受害人渐渐失去敏感和同情心,即俗语所说的麻木不仁。而且看惯了暴力,所以要看更激烈的暴力才觉得刺激。于是在长期的电视暴力浸淫之下,这些人就变得自私、冷酷、缺乏同情心及爱心、难于与人愉快共处,此等都是冷酷世界症候群的病征。
葛伯纳过去多年的文化指标研究显示,传媒在塑造社会文化方面,担当吃重角色。针对中大迎新营这次事件,笔者认为葛伯纳的研究结果中,有一点特别值得注意,就是一些重覆的负面传媒资讯会令人变得麻木 (Desensitization)。而不少其他学者,也有研究传媒的「麻醉」作用。葛伯纳并非道德主义者,他只是实事求是地去进行研究,而他的文化指标研究数据告诉他,传播工业为跨国大财团把持,唯利是图,并没有做好它们的文化塑造工作。
污染的香港传媒环境
涵化分析让大家了解到传媒环境的重要,传媒长期潜移默化的功能可以改变人性、影响价值观及建构文化。但正如加拿大传播学者麦鲁恒 (McLuhan) 指出,人活在传媒环境中,并不留意它的存在;正如鱼活在水中,并不意识到水的存在一样,但传媒环境对人的重要就等于水对鱼的重要。如果污染的水会令鱼死亡,那么污染了的传媒环境对社会的成员会构成什么影响?
在香港,近年来已愈来愈多人察觉到我们的传媒环境不对劲。就以今次中大迎新营事件来说,也有传媒评论员关注到传媒不良之风对中大学生的影响。事实上,只要我们仔细留意一下香港年青人所处的传媒环境,就不会对中大迎新营事件感到有丝毫的惊讶。先看雄霸香港百份之七十五市场的几份最销量报章,煽色腥的新闻经常占据它们的重要版位,它们源源不断地供应嫖妓资讯及色情副刊文章。但其实除了这几份报章之外,在报章风格齐一化的现象下,粗鄙不雅的资讯在其他报章的各个版面也常常出现,而各报娱乐新闻多是以男女关系为主题。
不过对青年工作者来说,杂志才是重灾区。突破机构文化楼的青年工作者就指出,近年正当报章备受社会抨击而对嫖妓色情资讯的提供略作收敛之际,青少年杂志却静静地变本加厉,添加了更多色情暴力的元素。
很明显,香港的年青人在他们的成长过程中,一直都是受到传媒塑造的粗鄙不雅文化洗礼。如果我们用葛伯纳的涵化理论观点来看,我们的年青人早巳被不良资讯「脱敏」(Desensitized),对暴力及色情感觉迟钝。他们习惯了看、听甚至讲淫亵粗话,粗话已成为日常用语,无伤大雅,而淫亵这个概念也在他们的脑海中变得模糊。
中大迎新营事件中的学生不文言行,是典型的语言暴力行为,他们不尊重女性、不体谅别人的感受,他们的「互片」反映了喜欢格斗及自私的潜意识。整个事件活生生地呈现了葛伯纳所形容的「冷酷世界症候群」。
文化环境运动
在上一个世代,教会、学校及家庭是培育年青人的主要社会机制,但自七十年代以后,它们的培育角色已渐渐被大众传媒所取代。在历史上,这是人类社教化及管教方面的一项重大变迁。
由于很多主要的传播机构均为跨国公司或大集团垄断,葛伯纳认为传媒鼓动我们做消费者多于当公民,而现时主流传媒打造的传媒环境并不理想,他觉得有有必要为我们及我们的下一代建设一个自由、公平、多元化及健康的文化环境,他倡议要合力把塑造文化环境的权力夺回来。
葛伯纳虽然年事已高,但他决定将他的研究计划演化为社会运动,在一九九六年他推动「文化环境运动」,这个不牟利的大联盟得到美国各州及五十七个国家的独立组织及个人支持。这个运动的主要目标包括:(一)致力令传播媒介更自由开放及更多元化;(二)反对现时的传媒垄断;(三)支持新闻及传媒工作者在他们的工作间进行抗争,摆脱不合理及不公义的制约;(四)推广传媒教育,培育具批判能力的传媒消费者及有责任心的公民;(五) 设法将文化政策提上政治议程。
虽然葛伯纳及他的伙伴知道他们的努力有如「一滴水投进海洋」,但他们决心逆流而上。葛伯纳乐观地表示,现时乌烟瘴气的传媒主流其实也是人为产物,或许经过十年、二十年或几十年的努力之后会有转机,他自称现时正为下一股潮汐打下基础。
中大迎新营事件很清楚地知会大家,香港的文化环境己经污染到令人摇头叹息的地步,香港市民还在等什么?我们是不是需要认真地考虑仿随葛伯纳,在香港开展文化环境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