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墙处处—倒退中的香港新闻自由

2012-02-14


  十二年前,香港大学高层干预钟庭耀调查特首民望事败,校方立即加以调查、公开聆讯应对危机,查个水落石出,也为学术自由和言论自由树立标杆。

  今天,当年的历史教训已经声沉影寂。港大对「八一八事件」只作低规格、不公开的调查。浸会大学赵心树教授不待民调完成便公布初步结果,误导民意,动机可疑,更惹起师生及舆论猜疑,而校方却还以既不独立又不公开的调查,九日内完成报告,不计内容空疏、论据乏力,只求高速平息风波。

  再看今天钟庭耀的处境。港大高层不再干预了,但去年底以来,他有关港人身份认同的调查,一直被中联办官员及左派舆论猛烈批评。他打算在特首选举前推出的民间全民投票计划,更被指为公投行动。人身攻击代替理性讨论,政治诬蔑盖过学术探讨,文革式的无理批判植入本港的公共讨论空间。

侵扰公共空间的举动
  从浸大调查不力到钟庭耀饱受攻击,都看到言论和新闻自由的生态污染和环境屏障。浸大调查小组从未接触校外人士,自限搜证范围,便表示证据不足而认定没有政治干预。浸大的自我设限,形同自我审查,也同时限制新闻界报道真相的能力。校方调查没尽全力,新闻自由寻求真相的社会职能注定大打折扣。同样,左派舆论近期对几位学者大事挞伐,极尽诋毁之能事,不但践踏理性,抹黑真相,目的更在于宣示他们与中方为敌,以划清界线,并制造恐惧,令他们行事行文都提心吊胆。据知有传媒高层告知记者少找该三位学者访问,避免得罪权贵。这种政治手法假若不幸得逞,社会言论的多元化势必削弱,也变相收窄新闻自由的空间。

  这些侵扰公共空间的举动,近年接迭发生。例如,港铁的广告代理公司以抽广告为要胁,要求报章不报道对其不利的新闻,(如该公司在海内外铁路经营的事故、港铁商场或职员的负面消息),明显是践踏新闻自由。相反,亚视电视的有偿报道的片段置入公共时事节目之中,鱼目混珠,不仅违规,也偷走了传媒的公信力,是诚信自杀的行为。

扼杀新闻预警作用
  新闻自由不断受到挤压和拦阻,其实原因多端。除了传媒或消息来源的自我审查,或者其他组织和力量的不规则介入,更由于特区政府全力控制公共资讯流通,并且给言论自由诸多设限所致。尽管回归以来,政府新闻处用于公众和发布资讯开支上升三成,由特首至各官员亦更注重传媒报道及舆论,但政府的开放程度以至诚意,却令人质疑。首先,特首曾荫权二零零七年连任以来,新闻处筹办的公开记者会及背景简报会大幅下降约两成,由之前每年平均1406次降至以后每年1140次,去年更低至1037次。资源增加而公开交代减少,既反映政府较前不愿意推销政策,或向公众问责,亦显示政府宁把资源用于网上官方媒体,以官方单向发布消息,取代跟传媒双向互动的沟通方法。

  其实曾荫权政府到了任期末段,却绝非无事可为,更非无法按部就班,向公众交代政策,引发公众讨论。但奇怪的是,政府不时把几个议题同时推出,令民意数以聚焦,以减轻民意的压力。例如去年十二月中,政府趁两电提出加价,同时推出四项争议不少的政策,包括骨灰龛政策、排档规管办法、选民登记新规则、教科书政策检讨。此计分散了巿民的注意力,亦令传媒难以同步跟进五项发展,有利政府控制公众议题,却阻碍大家逐项深入探讨、发表意见。

  其次,随住警方和消防通讯系统数码化,一切突发事件的通报权,全掌握在当局手上。据分析,警方向传媒通报的罪案宗数只占全部案件不到6%,比起初实施数码通讯时少了一半,而通报时间平均是事发后32.5分钟,远超警方承诺的20分钟。官方往往以保护受害人私隐为由不通报风化案,甚至连匪徒犯案手法、地点、时间也拒绝公开。例如,新政策实施后,将军澳连环伤人案,纵使发生于同一地区,却给警方扣压,直至一周后才通报,而观塘非礼女生案件,警方要待受害人数升至四名才公布。

  传媒无法报道,巿民无从提高警觉,新闻的预警作用惨被扼杀于无形。

  今年起,消防处亦采用数码通讯,只会发布有关火警、特别服务(如泄漏气体)、集体受伤等消息,却不公开个别人士的救护召唤。即使涉及高官的个案,政府亦不会通报。无疑,政府没有使用暴力制止新闻采访,但通过控制资讯源头,过滤消息,隐去部分情况或延误通报,令传媒无法报道,又何异于卡压新闻自由,剥夺巿民的知情权?这跟限制不同政见者入境或留港工作,从而收窄本地传媒的采访资讯源,又有何分别?

  其三,保安当局近年多番举动,卡压公民活动和采访空间,不啻是以硬力量强控表达和新闻自由(见《传媒透视》去年九月拙作)。

  零一年年底,政府建议立法规管缠扰行为,以保护巿民。立法建议以英国类似法律为蓝本,但该法令九七年在英国实施以来,政府多次用来控告示威人士和组织,以制止抗议活动。若此漏洞不加堵塞,法案又不豁免新闻采访的刑事责任便匆匆通过的话,和平示威者以至锲而不舍的记者都会后患无穷,政府可视其为缠扰者而绳之于法,本地言论自由又多一层法律牵制。

公共广播须彰显民主人权
  由广告压力到权力干扰,由自我审查到政府控制,都是挡截新闻自由的高墙。公共广播的意义正是赋权民众,穿越高墙,让舆论监督权贵,让社会凝聚共识,让民间互相关顾,以民意力量和社会智慧推动一地发展。这种制度理应是文明社会的必备组件,以免传媒公器沦为执政者、政治势力和商业利益的附属。对于民主制度不全、人权不进反退的香港,公共广播更须彰显民主人权。

  反观眼下情势,政府既无蓝图宏愿,以建公共广播,更先增设顾问委员会,再开历史倒车,以政务官入主香港电台,用不同手段削弱架构协议赋予港台的相对自主权。另一方面,港台以节目改革为由,竟自挖墙脚,换走以捍卫民主人权为己任的吴志森,烽烟节目的新主持回归历史,重演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风范,温文持平有余,似乎监察和批评力度不足。由此走下去,港台不仅难望成为公共广播机构,能否保持现时监督权贵的力度和声音,亦颇成疑问。

  如斯乱局下,本港新闻自由的国际排名注定滑落之余,新闻界亦面临严峻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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