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说话,是我采访的福岛南相马市一个义工团体「Save Minamisoma Project」,他们发起人August对我说的总结。我很眼浅,然后他拥抱了我一下。做义工最想的可能是听到灾民说「你们不用再来,我们不再需要帮助」,我做记者的有时都感矛盾,我的咪、我的镜头,又该来吗?
所以在此,我希望先呼吁大家继续关心日本311东北大地震的复兴工作。在日圆汇率大跌,身边的同事朋友一个接一个到日本旅行游玩,从日本买回来的食品吃完又吃的同时,我仍然跟在福岛认识的义工在Facebook保持联络,留意着他们组织的活动。我于今年三月中到了日本福岛县南相马市一趟,那是一个福岛第一核电站以北约二十公里的沿海城市,在当地采访的一日一夜里,我看到海啸冲击过的痕迹、尚未清理好的瓦砾,还有看不到、但从灾民口中知道他们很忧虑的辐射污染,又访问了当年在YouTube发出求救片段的南相马市市长樱井胜延,了解他们的情况。元气大伤的日本,仍需大家的支持。
南相马市市长:没有雪了 只有放射能
今年年初上司下了决定,派我在震后两年重返灾区采访,应该去哪里?我花了点时间找资料,了解不同灾区的情况。受影响的范围都不少,宫城县?岩手县?去多过一个地方、还是集中在福岛县?福岛的话也有南相马市、双叶郡等灾区。一位编辑闲时走来问问我进度,我总是习惯反问她意见,不但是因为她有丰富经验,而且想看看作为观众的话,她关心什么。她第一反应是:「找找那个在YouTube求救的市长。」
没错,樱井胜延的确是大地震之中的英雄人物,但要联络市长并不容易,尤其是日本文化十分着重礼仪及规矩。今趟日本之行部分采访,我事前以日语电邮,还注意尊敬语谦让语文法,向驻港领事、当地官员、负责部门、商会理事等逐一解释,加上香港有人协助才成功。可是联络樱井胜延的过程,竟然快捷得多。理论上我也要发正式电邮到南相马市市政府,但为免石沉大海,我反而先找当地义工帮忙,结果他们真的有方法助我联络到樱井胜延!那时我多么感动,他是个超亲切的人,没有要求我跟足程序重新发电邮,只是听到有香港记者想采访就一口答应了,而且这是第一次接受香港媒体的访问。
樱井胜延很忙,经常东奔西走。那天我只有半小时,在出发到南相马之前,趁他于东京出席会议,跟他吃午餐顺道做访问。我们约好在新宿的地标大电视下等,我一眼把他认出来,他跟我握手,手心很热,要注意当时的日本北部仍然积雪,我问他南相马还有雪吗,他微笑说没有,只有放射能,即是辐射。
亲切的市长 坚强的信念
我听说50多岁的樱井胜延参加过知名的东京马拉松,他说习惯每天早上跑步,即使来到东京也坚持,今早也跑了,更马上再握着我的手叫我感受他手心的热力,的确比20多岁的我还热。
要说炽热的还有他心中信念。讲到灾情,他收起笑容,一脸严肃,冷静地跟我说出问题所在。有灾民批评重建进度不理想,他则认为不能操之过急,灾民的基本需要暂时解决,接下来的是周详的规划。他眼中想要的并不是一个原来的南相马市,而是一个重生蜕变的「未来都市」。
这两年并不易捱,樱井胜延说之前他有特权,可以直接跟当时的首相菅直人对话,但现在改朝换代了,特权没有了,重建的事他也得沉着应战。而安倍晋三的政府有意重启国内的核电站,他指一指西装褛上的印有「NO NUKE FUKUSHIMA」的襟章,表明大力反对的立场。他的原因很明确亦很简单,他说:「你去看看灾民就一清二楚。」对的,我相信「针不刺到肉不知痛」,所以他将规划重点放在发展再生能源。有这么一个以市民感受施政的市长,南相马真幸福。
两年来不间断地送上温暖的义工
之后我和摄影师跟着义工,由东京坐了四小时车程到南相马。义工中有不少是旅居日本的外国人,两年来从不间断送食水送食物到当地,爱心是无分国籍。我尤其要感谢一位在日本土生土长的美国人义工Philip一切的安排。
我们走访了几个临时房屋区,还跟一个年轻家庭做了个家访,他们的细女只有一岁,在核事故后出世,所以清除核污染,让孩子健康成长是他们最大希望。没想过「健康成长」在日本一个先进的地方也来得那么困难,在一问一答之间,他们经常都会叹气,欲言又止,或许是对未来有太多不确定,一位义工教了我一个日语「たてまえ」,指这是日本人的内敛,他们不会把悲伤表现出来。
义工又介绍我认识一对80多岁的公公婆婆,他们的房屋被海啸冲击完全摧毁,媳妇在海啸中遇难。义工驾车带我们到老人家的旧居遗址,沿途尽是堆积如山的瓦砾,工程车仍然在进行清理工作,在旧居遗址的路口转了个圈,老人家苦笑说已经不认得回家的路了。暂住在亲戚家的老人家告诉我,心愿是重建家园,但年迈的老人家,还可以等多久。
在灾区,人会更感受到珍惜现在的重要,我也特别想到家人,他们因为我去福岛而担心,所以我尽力把采访在一日一夜里完成,而公司亦安排了一个辐射纪录器让我挂在身上,以及借了一个辐射探测器给我,结果当地的辐射水平属安全,我也检验过没有问题。
震后两年 无人关注?
在计划这次采访行程时,我曾经致电一个组织,查问他们会否在震后两周年时,到核电站视察核污染情况,结果他们回答说外界关注度低了,大概不会计划前往福岛。做了记者几年,虽然我理解在有限资源下,不可能每件事都一一跟进报道,每个机构都会把议题分优先次序,但听到这么一个回应,心里总是有点失望。而义工告诉我,较大规模的非牟利团体都不愿意到南相马,不愿意因辐射而冒险,所以南相马所得的支援比其他灾区少,正因为如此,他们更认为要坚持,不能离灾民而去。
踏在南相马的土地上,我的心变得沉重。白云依旧飘浮在蓝天,海浪仍然在拍岸,但农田不再耕作,渔民停止捕鱼,这个原本美好的城市就好似定格在两年前,一直被辐射阴霾笼罩着。福岛是一个遭受9级大地震、10米高海啸、以及被评为第7级最高级别的特大核事故三重打击的灾区,相比核电站泄漏的放射性物质铯137的三十年半衰期,事过只是两年,我认为有需要继续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