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香港所有热爱体育运动的朋友
别忘记其他身受伤患运动员及退役运动员的福利
四年一度的奥运亦是国际医学专家聚集的日子。自2012年伦敦奥运起,我就应邀到奥运主办城市参加会议及讲学,今年亦不例外,参与会议之余,亦以买票到赛场观看江旻憓、石伟雄,谢影雪,邓俊文,杜凯琹以及黄镇廷的赛事。江旻憓、张家朗及何诗蓓在巴黎奥运合共为香港勇夺两金两铜,全城欢欣雀跃,但亦随着奥运落幕,意味新机遇的开始。我期望公众在喜悦庆祝之余,多关心香港的体育发展,例如运动员的福利、退役后的保障,以至运动医学发展,多些讨论,希望能为政府提供好的意见,共同推动香港体育前进。
除了能够跻身奥运比赛的运动员之外,其实很多其他运动员亦曾努力过争取奥运的资格,当中不少亦曾身受多种伤患,他们代表香港出战过很多大大小小的比赛,争取过出线奥运的资格,但最后可能无声无息地……大家都不发觉他们退役了。获奖的能有几位?亦有更多的香港运动员背负长期伤患,不断寻求机会。我见证许多运动员年复一年努力训练,最终如同流星般悄然湮没,无人关心过问。运动员也像大家一样,同样面临生活的种种压力,更有许多自小便全心投入运动,退役后可能没有其他后路。
其中一个大家关心的问题,在运动员退役后,还能得到医疗支援吗?这值得政府和体院深思,究竟现有运动员的退役保障是否足够呢?运动员退役后,某些运动创伤的伤患复发机会相对少。不过像羽毛球选手谢影雪于巴黎奥运赛前确诊的类风湿关节炎「是跟她一世的」,类风湿关节炎的治疗费不便宜,特别是服用效果好点或副作用少点的药。这些运动员为香港付出多年努力,我们会否提供一些退役后的保障帮他们?或许大家认为,一些疾病与运动无关,但我认为心理状况很大机会影响人生病,正如类风湿关节炎是免疫系统病,其中一种原因是源于欠缺休息和压力刺激等,不能说这跟做运动员绝对无关系,我觉得政府和体院应想方法合理地继续帮助退役运动员的治疗。
运动医学制度上仍可改善 , 倡政府出面协调 增人手弹性
每逢香港运动员在奥运及亚运等国际大型体育盛事上取得好成绩,都会掀起一股运动热潮,但香港的体育政策是否到位、对运动员的各种支援是否足够,一直备受各界关注。本港体育文化虽有缓步成长,却反覆起伏,在奥运、亚运等大赛期间,市民热情高涨,但数月后气氛便冷却,许多球队和体育总会在资源紧绌下,难投放资源在医疗。香港有不少相关人才,只是在此领域投放的资源较少。体育业界愿意花钱于运动员的医疗服务的习惯,仍有很大的改善空间。 最简单的一个例子,香港的职业足球队,愿意投放在运动医学上的资源少之又少,就连每年为球员支付赛季前的体检验身费也敢吃力。而至今仍有球队因资源限制,只能送运动员到急症室就诊,再转介轮候专科,而部分医院的专科门诊或检查,例如磁力共振检查更需排期1-2年以上,实在不太理想。
近年足总要求港超联球队须为球员购买医疗保险,帮补球员的医疗开支,属一大跃进。然而,外地球队做得更彻底和完善,如日本,马来西亚和泰国足总,多数已聘请专职医生和物理治疗师随队,考虑到与当地资源和薪酬水平比较,香港相对较难聘全职医疗人员,但制度上连请兼职也有阻碍。若任职公立医院,医生要用自己的假期,放下工作随队服务,更需面临繁琐的申报程序。如体育总会提供机票住宿等,医院或当局或以利益冲突为由不予批准。近年国际体育赛事越趋频密,很多时候找不到公立医院的医生出勤,便要邀请私家医生帮手。但有相关知识及经验的医生也不是很多,而且私家医生也难多次放长假,安排上变得棘手。反观日本,马来西亚和泰国足总,当地足协与公私营医疗机构有合作协议,支持医生为代表队服务,有数十名医生轮流兼职。类似障碍也发生在物理治疗师身上,除了足球,其他体育总会同样面对类似困境,非民间和学界可解决,必须由政府出面协调。
近年不少曾到港访问我们大学以及参观香港体育学院的外国专业运动医学团队,都认同香港在运动医学上对运动员的支援,于专业水平及硬件发展属世界前列水平。但哪怕有许多出色的运动医学人员,在物理治疗师、运动厂商防护师,营养师以至其他专职医护人员上,不论人手、薪酬架构、晋升及培训等方面都有进步空间。体育学院不是一个医疗机构,很难做到像大学或医院一样医疗专业化,但聘请优质和专业化的医疗人才来照顾我们的精英运动员却是必须的。反之中国内地、泰国以至日韩在相关规范上便做得比香港好。因为香港医学架构上并没有运动医学的专科。缺少法定认证机制,外界难客观判断从业员水平,使从业员的社会地位和工作机会受限。过去数年,我受邀到内地,台湾,泰国和澳门,担任当地运动医学专科医生注册考核的考官,亲身感受到相关专科在其他地区的蓬勃发展。2008年北京奥运后,内地的中华医学会增设运动医学分会,与其他专科并驾齐驱,京奥距今已16年,香港仍由民间自发推动运动医学。
见证历年医学发展,再过去30多年,香港的运动医学一直处于亚洲和世界的领先地位,在人才培训、医学知识和技术转移等方面均有出色表现。即使香港拥有许多出色的运动员与运动医学人员,但政策上仍有许多需要改善之处,问题在于,该种领先未有被转化为持续的发展动力。
香港与世界上许多地方一样,现时并无运动医学的学士课程,大部分均属硕士课程。香港中文大学于2004年开设了全港首个运动医学及健康科学理学硕士课程,20年来培训逾千名本地及外地的运动医学人才。培育专职的运动医疗人员,至今已属全亚洲甚至全球最大的运动医学专业课程。
更大问题是:「即使毕业后,有什么执业机会? 」香港有好的刀,却末懂利用,制度上真的有做到运动专业化吗?例如运动教练、医学及科学人员的认证和晋升缺乏专业制度。要发展多元的运动医学体系并不容易,有培训、认证和工作机会,才可蓬勃发展。国际上不少地方的运动医学体系有三道防线,除了医生、物理治疗师,还有运动创伤防护员(Athletic Trainer)。美国、日本以及内地等早已有运动创伤防护员,该类人才是运动医学的第一道防线,负责处理日常训练,只有在接受治疗时,才由物理治疗师介入。防护员能及时判断伤势,有需要会与物理治疗师讨论治疗方案,必要时再向医生上报,由医生作出最终决定,分工清晰,各有专业。若香港不同的体育总会,以致数以千计的学校也能有运动创伤防护员的服务,可为行业带来更多发展空间。
我建议特区政府投放更多资源于运动医学的培训之上,并提供更多专业认证资格及发展机会。要给予运动医学更多专业认证资格,以及学生毕业后的工作与执业机会,才能进一步发展。为进一步加强香港体育学院的医疗水平,可参考外地的一些模式,例如体院与大学医疗单位合作推行专业化医疗,让不同的专家在体院内成立一个医疗团队,同时增加体院医护人员的培训,甚至到海外出色的运动医学及科学单位进行交流及培训,令香港体育学院的运动医学发展更专业化与国际化。
盼参考内地 善用科技鼓励运动
本港社会资源相对仍较充裕,相信本港运动医学发展仍大有可为。自东京奥运后,政府已意识运动专业化的重要性,我认为可再大胆向前走。我期望是次港队取得佳绩,能推动当局加大投放发展运动医学,不仅为了运动员,也为普罗大众的健康。中文大学医学院多年来致力宣扬「Love sports,play smart」「爱运动、爱健康」的理念。自2008年起,团队通过「运动医学在社区」计划,举办数百场工作坊,教导过万市民「聪明地」做运动,掌握正确的热身、预防受伤和及时求医之道。
近年来香港运动医学的团队亦致力宣扬「医体融合」的概念,盼将运动元素渗透至现有医疗架构,未来医生看诊时,除开药和动刀,还有第三个选择——开『运动处方』。「运动是良药」能保障健康,降低医疗开支。虽是老生常谈,但系昔日市民和医生少有回响,现时却已有充分科学根据,证明适当运动有助健康。可惜的是,学者和医护人员过去多次向当局献计却未能如愿。祖国政府在『十四五』规划已明确提出『体卫融合』,是国策所向。去年亚运期间我顺道到访内地浙江省多地,参考佢哋医体融合嘅发展。以嘉兴市为例,当地已建立完整的检测中心和中央数据管理系统,善用科技让运动更添趣味,且持之以恒。已登记的市民于运动场所活动时,人工智能识别系统能自动记录各项数据,可了解指定时段和区域内,有多少人在做运动,每单一市民分别做了哪些运动等。香港难一一复制内地模式,但可参考当中「测、评、导、练」的理念,为市民提供测试和评估服务,运用先进现代科技,经适当的指导和监察,定期检讨成效。过程中需要医生、物理治疗师、体适能训练员等合作,这正是运动产业化和专业化,政府可藉18区社区健康中心作切入点,当然还需要政府其他跨部门的大力支持,才能成事。
Do what you Love, Love what you Do
自己与运动员的关系:初时可能像是他们的父亲,但他们长大了就变成朋友,因为如果再像长辈一般高高在上的医生,他们未必肯听你讲。我自己有时更会变成一名「粉丝」,有次我身处伦敦,谢影雪正在伯明翰比赛,我特地即日来回看她比赛。亦有一次我在卡塔尔开会的时候,适逢石仔有比赛,我亦特意坐过多小时车去观看及支持石仔比赛,并和他及他的团队晚饭。过去江旻憓在外地作赛,我亦都时常留意其成绩,以至从网上看即时比数,我认为3 年前的东京奥运对方本应可夺得奖牌。今次巴黎奥运能于场上亲眼见证江旻憓站上全世界剑击的最高舞台夺金,当时我十分激动,我都眼湿湿。这对她来说是迟来的奖牌及肯定。亲身看他们比赛,一方面是为支持,其实心底里面是担心他们会受伤。正因与运动员建立了深厚关系,石伟雄、江旻憓、谢影雪、已退役的香港「女车神」李慧诗以及好多其他的运动员,不时会主动协助我参与教学示范,为香港培育新一代的运动医学专业人员出力。
身为香港人,当然为香港运动员夺奖兴奋;作为一名医生,更关注的是运动员每次比赛时会否受伤,并希望他们可健健康康地完成赛事。运动员身边有许多提供支援的人,我只是其中一个帮助过他们的小角色,每位运动员背后有体院的医疗及科研人员的大力支持。我相信所有运动医学的医护人员,面对一班大家都喜欢的运动员,大家都不会觉得这工作是一份负担,他们如同我们的家人。
事实上自2001年起,我便开始在香港体育学院担任义务医生,多次随港队出征全运会和世界大学生运动会等重要赛事。每逢出队,我与团队比运动员起得更早,忙于诊疗直至深夜,甚少有休息时间,返港后亦常抽出私人时间为运动员治疗,大家从未抱怨,只有感恩。
最后,对于不少出战奥运的运动员感谢我悉心治疗,我不敢居功,反而向运动员道谢,因为坐他们的身上我学习了很多,并且更能帮助我往后治疗更多的病人。我很感恩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即使再累,能够为和团队一起为大家喜欢的人服务,让我们成为他们团队的一份子,我们感到感恩及满足,整个运动团队就是我们工作的安乐窝。 Do what you Love, Love what you Do, 就是我们运动医学团队工作的座右铭,再一次喺呢度感谢各位运动员给我们这个机会。谢谢。
容树恒教授
2024年8月24日
香港电台第一台FM92.6 - 94.4星期六早上九点至九点二十分
编导:陈健佳
监制:林嘉瑜
学者、议员、官员及社会人士透过书信形式,分析社会现象,细诉个人感受。